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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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的“诞生”

  当库克到达此处时,自身意识与意识间的缝隙就变得更加宽阔了。

  他丧失了形体,他丧失了独立的意识——他正在被虚无吞噬,他正在虚界中漫游。

  如同被鱼衔住的肉一般,他的意识被虚无所吸吮,但又不能一次吞噬殆尽——作为凡人的他拥有的意识也相对过于强大了些,这里的存在并不能极其利索的处理掉他。

  他似乎能“看”到什么,但是那光本身就是墨色的;他抓住了一块存在于不存在的墨玉灯盏,却被扭曲的墙壁甩脱,回到了漆黑的嘴唇旁边。

  他现在有些搞不清楚哪是自己了。

  那里一块,这里一块——围绕在这里的则是最大的一部分。不过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联系,只是被隐约的线链接着。这里的的确确没有风,不然自己会被轻易吹散而不可寻得。

  但这里确确实实又有风,那些虚无中的存在正掀起一阵阵狂风,想要将他尽数吞噬。

  他知道那是什么,但又不知道。因为虚无就是虚无,在虚无中栖息的存在就算存在,其本身也是不存在——或者说用不存在的这个描述来描述不存在,本身就让不存在存在——如此看来,虚无中存在的便是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不可描述的东西。

  但倘若如此指出,它们的存在却又变得存在。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异常混乱,破碎的理智被虚无吞噬,吞噬,吞噬。

  没了记忆,意识还会存在吗?他现在知道了。如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虚无的含义,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意识的含义。他无处可逃,但又不得不抱头鼠窜——但就算如此,也无法阻碍那些存在对他的“爱”。

  突然,怪异的感觉从碎片的边界流窜出来,围绕在“自身”周围的碎块似乎变多了。

  “你还有事情要去做。”

  周围没有声音,但是随着碎块的逐渐拼接,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只言片语。

  “你属于这里,你逃不出这里,但我如今不得不让你离开。”

  他不知道这是谁。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墨海中上浮——没有任何力在托着他——因为他该上浮,他便上浮。

  “很快,无法司管之时会降临。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成长——成长至屋顶,成长至残阳,成长至无人能敌。”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形体。他回忆起了学过的游泳姿势,他想要更快的浮上去。

  “而后,不存在的时间作为代价,你迟早要身居更高处。”

  他的意识愈发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周围的光在逐渐变强,他似乎能够看到墨玉墙壁上的纹理,他似乎能够信手掐灭墨玉燃烧的火焰——但是他如此的恐惧,他想要逃,立刻逃离这里,立刻回到自己本应存在的地方。

  “现在,我已经把所有交代之事叙述,你可以走了。”

  

  “啊!”他猛的从床上醒来。而后惊恐地看向四周。

  这里仍是他熟悉的办公室——作为陶德·库克,他原本的任务就只是在这里整理密传之间联系的笔记。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库克摇了摇头,他的脑袋似乎异常肿胀,这也难怪,毕竟自己可能昏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后的记忆中,他正和长明灯与采光蛾举行已筹备近十年最为盛大的飞升仪式。

  “这么说的话,长明灯和采光蛾他们... 应该已经达成大业了吧。”

  他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了下来,他的肢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不过他并不关心此事。

  “但是,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循着自己剩余的意识,从柜子上翻下了一本笔记,急切的在其中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片段。

  “置闰仪式象征的是毁灭,共有六场在记录的凡人置闰仪式,无人幸免。”

  他晃了晃头,而后拉开了面前的百叶窗——大办公区也没人,或许这里已经解散了?

  “咔嚓。”似乎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他谨慎地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可见的奇特存在。

  那么这声音是自己的身上传出的?他活动了一下胳膊与小腿,似乎没什么异常。

  “等下... ”

  这是什么?他认出了雕刻在墙壁上的祷文——开头的部分则是极为常见的仪式定型,而后面的祷文... 

  “我拜请石绿,赐予此人以新生。”

  这是... 行尸的制成方法。

  他猛的用手锤向墙壁,奇特的力量将墙壁砸出了一块凹陷,而他却并无疼痛的知觉。

  随后,他注意到了自己眼角的芽尖。

  “怎么会... ”他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跳依旧,但那力量绝非往日身躯所能够达到的——是的,毫无疑问,自己被制成了一具行尸,而且还保留有意识。

  他紧张地想要逃走,但是无论怎么拧动门把手,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冷静。他的浑身都因为恐惧而变得燥热了起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冷静不下来的话,或许脑袋就会立马炸裂开来。

  他在昏暗的房间中陷入了思考——这种情况非比寻常,自己活下来已经是一件幸事,如果因为这种幸事而趋于疯狂... 

  “该死...”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要是有个人在这里就好了,但周围没有任何人——如果有人的话,至少能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已死之人复活。要知道,在以前,制成的行尸要么是用来恐吓防剿局的人,要么就是在外面救急,用行尸给自己争取行动时间。

  难道说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不过似乎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又或者是暗恋对象把自己复活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难道说是西尔维娅?还是... ?

  他的思考似乎正在朝一个极其世俗的方向发展。

  那么为什么会有意识呢?行尸就是行尸,在物理结构上甚至大脑都可能已然不存在,更别说意识了,就连智慧的条件都不具备。

  不过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密传明确的指出意识绝对取决于物质构造... 

  “你属于这里,你逃不出这里,但我如今不得不让你离开。”

  慢着... 被置闰仪式毁灭之人,是会前去哪里来着?

  还算灵活的手指迅速剥开了盘结的书页,找到了置闰仪式相关的页面。

  “或是光芒微弱的地方,或是虚界... ”他的嗓子有些瘙痒,头脑有些晕眩,不知道是脑子中的枝条互相纠缠导致的还是自己的意识变得更加远离凡世了。

  虚界是潜藏在光芒下的地方,死去的人会在虚界中不断下沉,最后和虚界一同化为空虚。

  “如果说我的回归不是巧合... ”他的“大脑”极速运转着。“那岂不是标志着我被虚界抛弃了?”

  或许这是一件好事,自己可以免遭虚界吞噬之苦——但或许是一件再坏不过的坏事,假若自己被司辰所注视而侥幸获得生机,那怕是下半辈子都逃不过厄命。

  “很快,司辰无法司管之时会降临,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成长——成长至屋顶,成长至残阳,成长至无人能敌。”

  他回忆起了另一句话。

  如果说第一句是放过他的理由的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匆匆在自己的笔记上记下了这两句话,正打算认真推敲一番时,大办公区的灯亮了起来。

  “格雷小姐?”他喃喃道。为什么格雷小姐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已经交接给她了吗?

  玛丽斯特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他醒了,便疾步前去,用钥匙将他办公室的门打开。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凝视着新的领袖走了过来,为他开了门,而后楞乎乎地看着那个女孩站在门口。

  “能走吗?”她朝库克招了招手,但似乎不敢随意接近。“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格雷小姐辛苦了...”库克战战兢兢地打着招呼。“感谢格雷小姐,我现在身体还能正常行动。”

  “不必感谢,是父亲的指引,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她似乎想要转身离开,但看到库克渴切的目光,她也有些迟疑。“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库克想了想,而后说道:“能活着归来便已是幸运至极。不过,作为第二春的使者,我还是想知道长明灯现在的情况如何。刚才您也说到是接收了长明... ”

  “他走了,尸体在第四历史隔间。”玛丽斯特平淡的回复着。

  “那,祝贺格雷小姐。”

  “有什么可祝贺的?”

  “那下一个步入殿堂的人非小姐莫属,而我则能以苟延残喘之力继续服务于第二春。”库克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的心里很痛。他的心里也很痛。

  “但愿如此吧。”玛丽斯特念叨道,而后扫视了他一眼。“你的这个形态不能维持太久,不过有些事情需要传达给你,这里不太方便。”

  他点了点头。

  “随我来。”玛丽斯特转身向办公区的另一侧走去。

  办公区实际是位于卡麦森教堂一公里外的一座废弃地下停车场,通过某种仪式被连接在卡麦森教堂的地下室。其上层建有一家书店和一座超市,而地下则是大的出奇的办公空间。

  这一大片办公空间,又被分配给了总计约三十个的员工——虽然绝大部分的员工并不会长久的在这里办公,但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并且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交换、翻动他人位置。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行尸吗?”玛丽斯特正朝着黑暗的地方走去,头也不回的问道。“或者,你不好奇你死掉了吗?”

  “如果我召唤出来的行尸一直问东问西,那么它离真正死去就不远了。”

  “明智的选择,但对于我你可以不用那么拘束——之所以要把你制成抽芽行尸,是因为父亲说,你能怀着灵魂归来。”

  库克微微一愣,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那几句话。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举行仪式,没想到真的能成功——你若是真想感谢,不如感谢感谢思雷。没他的话,你绝对复活不了。”

  “思雷吗?他在长明灯手下行事多年,本要有机会晋升的。”库克说道。“不过就算不被晋升,身为门徒,其能力也足以辅佐小姐您了。”

  “说的我好像挺废物一样,不过确实如此。”玛丽斯特似乎淡笑了几声。“前面就是了,卡拉尔非要让我们在那里开会。”

  库克抬头望了一眼,那是心理治疗室,以前长明灯用于进入梦境的地方。

  “可能是想让小姐学习如何漫游于梦境吧。”库克拍了拍自己灌满藤蔓的肩膀。“应该会从最简单的探求开始,让小姐从林地访问漫宿各处。”

  “呵... ”玛丽斯特的眼神迷离,她轻蔑的笑了。

  

  心理治疗室的门打开了,果不其然,各种准备都已经齐全了。

  “碎门之钥?”库克发现卡拉尔正端着一个陶瓷盘子,而盘子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祭器——其中一个正是碎门之钥。这把钥匙是用于打开漫宿中最受敬仰的孔雀之门的必备物品,或者说,是用于打开漫宿中凡人可以梦所及最高之门的钥匙。

  “库克,感觉怎么样?”卡拉尔面露老年人特有的微笑。“变成行尸了可不好受吧。”

  “还好,只是脖子有点疼。”库克随着玛丽斯特进了房间。“这下是准备直入孔雀之门吗?”

  “是的。”卡拉尔看向了玛丽斯特。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似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老爷说,小姐从出生起便携有蜘蛛之门的印记,因此直接前往孔雀之门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不,那不一样。

  在长明灯活着的时候,库克便经常听他提起“漫宿”。

  “你没梦到过吗?就连林地都没有穿过?”

  每次这么问及库克,库克总会怀着微笑,而后摇摇头说:“前往漫宿是少部分人特有的才能,像我们这样的追随者很难有此等机遇的。”

  “那里真的,很奇怪。在那里你什么都能看到,什么都能找到。但是一出来,似乎什么都消失了。”

  “因为那是梦,先生。”

  “不过,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里很危险,稍不留神,或许我会被梦给杀掉!喂!如果哪天你也梦到了漫宿,一定要告诉我,不然你死了,我们全家都不会好受的。”

  “多谢先生关心指点。”

  但库克没说出这些话。他沉默着看向玛丽斯特,看着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而后做出决定。

  “那我需要做什么?”玛丽斯特问。

  逆来顺受的玛丽斯特选择了接受——她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或者就算知道,出于对长明灯的信任,她也会选择无视风险去做。

  就算这群人“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躺在这里就好了。”卡拉尔拍了拍治疗椅。“您连梦是什么都不需要考虑,我会让你安然陷入梦境的。”

  欺诈者,卡拉尔。

  库克轻轻地撇了撇嘴,而后坐在了旁边的留观椅上,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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