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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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响指的启示

  “对,就这样,闭上眼睛——你感觉浑身都被包裹着... ”

  不知为何,就这样听着卡拉尔忽忽悠悠的念叨,库克竟然也有些倦意。

  行尸也需要睡觉吗?他有些迷惑。也许困倦是一种意识的自我反应——也有可能是因为行尸的仪式效力快要到了。这都说不好。

  库克硬撑着,操控着不属于自己的“枝条”,努力保持双眼睁开。

  “是的,现在你来到了梦的边缘——”

  这么引导也过于直白了些吧... 库克心里这么打趣着,但头已经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可能要先打个电话问问思雷仪式的时长——但完全抬不起手臂——他似乎看到了玛丽斯特眼皮下蠕动的眼球,似乎看到了如蛇一般狂舞着的喉中息肉。

  “想要进入漫宿吗。”

  他猛的抬起头,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雾气。茫茫大的雾气——库克听说过这里——他也曾有幸在这里徘徊数日,但从未真正穿过。

  “林地吗...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卡拉尔。“你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似乎在这里,身体就又不是行尸的模样了。

  “要走出去...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后,决定要逃离这里。这里虽然是梦,但梦即是“那些”东西真实存在的境界。如果想要好好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的话,赶紧跑掉才是上策。

  但顺着脚下的路向前,还没走出两步,雾气就逼得他喘不上气了。

  “这里是林地。”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但也不是林地。你不要害怕,我与你相识。”

  库克一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便一阵发紧——毫无疑问,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这便是他日夜服侍左右的采光蛾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雾。

  “格雷女士!你在哪!”他试着大喊,吸入了一大口异味的雾。

  “我在你的身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不重要,如今我栖息于此。我有事传达给你。”

  他微微一愣。

  这难道是长明灯的计划吗?把我从虚界召回,而后又假意让卡拉尔给玛丽斯特入梦,其实是为了让我与格雷女士相会... 

  “你现在是一具行尸是吧。”

  “是的。”他果断的回应到。“但我并不清楚为何我会具有意识。”

  格雷·玛丽笑了,她似乎化身为了雾气的一部分,当她笑的时候,所有的雾气都在随之震颤。

  “你听好了,你现在不是一般的行尸,你遵循环杉之法,有着凡人类似的身形和思想,你与凡人无异。”

  “我不会因为效力消失而死?”

  “只要你遵循环杉之法。”雾气又一次沉静了下来。“你会领悟到的,你已经是环杉的目标了。”

  “那为何要让我了解这些?为何要救我?”

  雾气沉寂了一会。

  “你要明白,无人能从‘那里’救你出来,除非是祂认为你值得如此。”她说。“至于为何要告诉你这些,那是因为你需要前往更高处。”

  更高处?库克有些混乱。他似乎在那片虚空中也听到了同样的描述。

  “哪里,哪里算得上更高处?”冲着雾气,他嘶声呐喊,却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若不是因为骨骼的震动,也许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对方笑了笑,没有回答。

  “... ”库克也陷入了沉默。

  自己成为了环杉的目标?一位凡人会被司辰盯上?难道说我能逃离那里,也是这位司辰庇佑的?

  “虚... ”他想要询问虚界之事,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发出声音变得相当困难。

  “没人能管得了那里。”对方似乎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啊... 嗯...”库克试着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发出声音了。他紧紧地扼着自己的喉咙。在他的感觉上,并不是雾气导致的声音丧失——只是他的肺没法推动空气,乃至于现在就连正常的呼吸都非常困难。不过也幸亏是在梦境如此,倘若是在现世,或许他早已因缺氧而昏厥过去。

  “看起来你已经不能继续前进了,不是吗?”

  库克的眼神迷离,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奇怪的是,地面变成了一大块木板,耳边也传来汩汩的水声——这哪里是林地,分明就是在一艘正在行驶的船上。

  “那么我也是时候把我应该交代的事情交代给你了。”周围的雾气散去了一些,库克的意识朦朦胧胧,似乎瞥见了一位高挑的女人站在船头,身着鲜红的袍子,正在轻柔地随风晃动。

  他认不出。他只是觉得那晃动的“舞蹈”似乎有些熟悉,但又完全不像采光蛾。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在地面上,但最终也仅能狼狈的趴在甲板上。

  “一定要快,要尽快。”她轻轻地抬起了手,仿佛在雾中捕捉着什么。“有很多人都在找你,竞争对手很快便会出现,而与此同时,你也会成为焦点。”

  库克完全放弃了。他除了脑袋和耳朵之外,所有的地方都瘫软如泥。

  “当心你的同事。”她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想办法进入漫宿。”

  库克的内心一颤。

  “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漫宿。但是如同打响指一样。”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领悟是自然而然的,它没法传授,更无法习得,有时甚至左手都无法教会右手技巧——而最有效的领悟方法,便是亲身体验一次。”

  她似乎叹了一口气,手也重新落回到了腿侧。

  “但仅凭借进入漫宿,想要做到与树同高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据说他很快就会找上... ”

  她似乎是陷入了思考,剩下的话都变成了微弱的呓语。库克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支起自己的耳朵,以防止漏掉了什么细节。

  “你要珍惜你的身体,虽然作为行尸并不具备完整的知觉。”她的话语溶解在胶质的空气中,随着水的声音飘散而来。“这是出于我个人的提醒。”

  突然,剧烈的震动传来,似乎是船“靠岸”了。身着袍子的人影似乎并没有被震动影响,她还是那样屹立于船头边缘。

  “很快我们就要穿越林地了。”她说。“感觉怎么样?”

  很糟。库克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止不住的在甲板上打颤,但他又不痛苦,只是觉得这么做有些过于丢人了。

  “虽然所有人都可以抵达漫宿,但能够稳定的通过引导抵达这里的人少之又少。或许这就是你们所认为的‘资质’的本源。”

  周身的雾气越来越薄,库克尽管是趴在甲板上,但他能够看到,这艘船正在陆地上滑行——滑行到前方不远的光芒之中。

  “我... ”库克总算积蓄了一些力量,但是完全不够说出那一句话。

  “抱歉啊,我没法携你前往漫宿。”她回答道。“方法,就由你自己来找吧。”

  

  “库克!”

  库克猛的张开双眼,把面前的思雷吓了一大跳。

  “你... 没事吧... ”思雷看着面前的他,有些担心。

  他没有管这些关照的话,眼神直勾勾的扫视了一圈——这里是他的办公室。他一把推开思雷,而后拿起笔,迅速地记录起来。

  “呃... 你的身体还好吧。仪式大概能持续一个月左右,如果感觉有不对劲的话... ”他把手里的水杯放在了库克的桌子上。“记得喝些水,虽然不太清楚行尸需要什么... ”

  “一定要快。”库克一边说,手里的笔一边在纸上飞快的记录着。

  “前辈你说什么?”

  “要尽快...”

  思雷摇了摇头。或许灵感迸发的时候都会这样吧,如果继续干扰别人就有些不解风情了。“有问题记得给我打电话。”

  随后他离开了库克的办公室。

  “状态怎么样?”卡拉尔靠在门的一侧,似乎一直都在查看着里面的情况。

  “似乎真的穿过孔雀之门了... ”思雷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一醒来就在记录一些东西。”

  卡拉尔点了点头,随后眯起了自己年迈的双眼。“看起来老爷的方法确实是有效的,如果将人制成行尸的话,就能够让无资格者强行突入漫宿。”

  他看着思雷,而后什么又没有说。

  “这样,你先回去吧。”卡拉尔收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库克的事情以后就麻烦你了。”

  “能为长明灯服务是我的荣幸。”思雷朝着卡拉尔鞠了一躬,随后前去了大办公区。

  很奇怪。卡拉尔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笔记,里面记载了长明灯在死前的一些口述遗嘱。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但是为什么老爷会让库克这一无资格者前去漫宿... 而且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用苍老的手指抚摸过一行一行的文字,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疏漏。

  没有,没有。没有任何地方自己做错了。

  难道说老爷是想让库克作为下一人飞升?他有些喘不上气。还是说为了大功业,必须要让库克经历这些?

  “不行... 这小子只能到这地步...我要找小姐谈谈。”他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许久未戴的眼镜。“这不合礼仪... ”

  “啪嗒”眼镜的边缘在戴上的瞬间裂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是老化的部件被臃肿的头部所撑开,这架眼镜也许只能再戴上几天了。

  绝无可能。

  他暗自下定决心。

  绝无可能,常人能够轻易访问漫宿。

  

  “喂。”库克给思雷打了一通电话。“不是,我是想问问那个茶叶是在哪里买的。啊好,谢谢。”

  他放下了那杯精心冲调的茶水,随后端起了自己的笔记。

  总算是把纸上的内容都整理到笔记上了。

  毫无疑问,无论是自己从虚界返航还是前往林地会见采光蛾(或许并不是?),都是被精心设计和规划的。而无论是哪里,都有“人”为他提供了一些看似明确实则完全摸不到头脑的信息。

  “亲身体验漫宿。”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让我勤做梦的意思吗?”

  但光凭努力,勤碰运气,真的就能达到目的吗?

  他伸出了左手,试着打了一个响指,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勉强也能算会。

  那右手呢?他努力搓动手指,却无法那么顺利的打出响声。他又用左手打了几次,搞清楚了发声的原理后,又换到了右手。

  ——不行。明明自己左手可以,但右手却死活也教不会,明明右手应该更灵活一些的。

  他的左手抓住右手,想要让右手按照自己的手法来做,却发现如果这样,连劲都使不上了。

  “啧... ”真难啊,他感慨。

  正当他挥舞手脚,在办公室里胡乱尝试的时候,玛丽斯特敲了敲他办公室的窗口,吓得他立刻站起来,朝她鞠了一躬。

  “没关系,坐下吧,我找你有事。”似乎玛丽斯特小姐刚学完“第二春”内部的联络手语,她正用联络手语隔着玻璃给库克打信号。

  “那个,格雷小姐,这个窗户很薄的。”库克的声音穿过了玻璃,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玛丽斯特的耳朵里。“有事情可以直接说的。”

  有些尴尬,玛丽斯特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直接推门而入。“昨天晚上没事吧。我还以为你刚活过来就死回去了。”

  “没事没事,多谢格雷小姐关心了。”他寒暄道。“小姐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想要找我吗?”

  玛丽斯特的面色有些憔悴。“我听说你参加过长明灯举行的很多仪式。”

  “是的。”

  “那太好了。”她压低了声音。“我有些仪式完全搞不懂,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补习一下吗?”

  库克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也要幸亏小姐的仪式,我才能重获新生。不过... ”

  “有什么顾虑吗?”

  “小姐,你会打响指吗?”

  玛丽斯特有些不解,她没敢回答——因为此刻,库克的眼睛格外清澈——他一甩行尸该有的死气沉沉,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了新的生机。

  “目如汽灯。这便是大彻大悟。”她想起了父亲对她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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